夜里两更的时候,街道上仍是灯火通明。这段时间阴气过重,一般修士们早就歇息了。也只有江湖侠客们没这顾忌,趁这段时间寻欢作乐,过得好不快活。
刘惊鸿和老刀也早早入睡了,黄金瞳少女虽说平日里有精力,但也没活泼到夜间出行。作为大家闺秀,从小有这种夜间禁足的规矩是正常的。
不过陈子甜可就不一样了,难得下山历练没有人管束他了,自然得要抓紧宝贵的每分每秒。早就听说过夜里才是歌舞升平、笙箫齐奏的好时段,不体验一下怎么行呢?
他正坐在房间里对着梳妆镜打扮自己,先将脑后的大丸子给拆了开来,拿一根碧玉发簪束了个单马尾。齐眉的刘海也改成了四六分,六分向右。
那身萌萌的兔子装也换成了一身金丝压边配以祥云纹的皓白长袍,腰间挂以红绳翡翠玉佩,脚蹬一双龙虎靴。
要不是陈子甜身高不足,又长着一张娃娃脸,否则定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。不过他这幅少年模样,也能勾起众多大姐姐的母爱,到哪都会受欢迎。
他的左脚腕仍旧戴着两个小金铃,走起路来叮当作响。为了防止惊动刘惊鸿和老刀,他也不走客栈楼梯下去了,直接打开了房间的窗户。
客栈二楼离地有两丈高,对于他们这些入了锻身期的修士来说,摔下去也没什么事。只见陈子甜弯腰蹲在窗台上,展开双臂,以一种信仰之跃的姿势向下一跳。
夜深人静,底下也没有人来围观他的特技表演。
还没落地,他已彻底舒展开身子。脚尖凌空一点,也不需要找东西借力,刹那间就飘出了数丈远。身法轻盈灵动,而且重在神出鬼没,在夜里几乎捕捉不到他的踪影。上一个呼吸才刚落到屋檐上,下一个呼吸就出现在十几丈开外了。
落地无声,只有金铃作响。在夜空中飘扬着,不知道要去往何处。就如同一阵微风,从你的眼前、发间、指间流过。
这便是陈子甜向他六师兄学来的身法——云中流风。六师兄说得好:出门在外免不得拈花惹草,若是你跑得慢些,准得被人给缠上。到时候堵在墙角被绑走了,哭都不知道往哪哭去。
作为江湖有名的风流人物——当然这是雅称,他家六师兄早练就一手天下第一的身法,也可说是轻功。这云中流风不过是其中一个,注重于长途奔袭和轻盈灵动,要做到如同风一般无声无息无法捕捉。
不出一柱香的时间,陈子甜便已到了目的地,散去了真气缓缓落地。顺手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,确保没有被风吹乱,他才迈步向前走去。
面前是一栋占地有二十来亩的宏大建筑,处处张灯结彩,装饰得金碧辉煌。正门口的大门都有三丈高,整体涂成了朱红色。还未进去就感受到了一种纸醉金迷、奢华糜烂的气息,惹得人骨子发麻,怕是进了里面就可能沉醉到无法自拔。
这便是巴渝城最大的青楼——风花楼。准确来说这只是风花楼的一个分楼,风花楼是天下著名的青楼,主楼坐落于南京,是风雅人士心中的圣地。
对于这里,陈子甜还是很熟悉的,甚至有种回到家的感觉。
还未进门,便有两个身材曼妙容貌可人的小姐姐迎上前来,一左一右搀扶住陈子甜。用她们那娇媚的嗓音在耳边轻诉:“这位好看的小公子,今晚是一个人前来吗?需不需要什么服务?”
当然这待遇也不是每个人都享受得到的,主要是因为陈子甜样貌出众,那张瓷娃娃脸特别受女子欢迎,换谁来招待他都是青眼相加。
“要一间上等房便行了,再来壶好酒,请一个琴艺一流的佳人。劳烦你们了。”
陈子甜微微一笑,很有礼貌地说道。同时他从长袍的袖子里掏出了一张桃粉色的卡片,上面绘有夜晚的秦淮河之景,还有一座灯火辉煌的楼阁,牌匾上有风花楼三字,卡片背面刻了“陈子甜”。
两位女子看到他这张卡片,吃惊地伸手捂住了小嘴。风花楼一向都会给常来的客人发放卡片作为身份认证,从低到高有白、蓝、红、粉四色。
这粉色作为最高级,现在总共发放出去十张不到,能持有此卡的都是有头有面的人物,而且跟风花楼的楼主有很好的关系。
这位少年看上去也就十来岁的年纪,莫非……他是楼主的男宠?
两人心里遐想万千,早就脑补出了长达几十万字的虐心姐弟恋文。行动上也不慢,先行进去禀告这里的管事,是个走起路来莲步摇曳的妩媚御姐。
大厅里已经是座无虚席,有好几桌人都是过来招新的门派修士,难得出来一次还是负责这么简单的任务,他们自然是要放松一些,夜间不出行的忌讳也不管了。当然坐在这的都只是些不入流的小门派,大门派一般都有包私人房。
管事领着陈子甜一同上了三楼,那里有最高级的贵宾房。
从上面往下望能把所有的景象一览无遗,也能看到在红布台子上的表演。琴瑟合奏,还有竹笛、琵琶等各式乐器,配上女子婉转动听的歌喉,当真是人间天堂。
进了房间,正中间摆一红木大桌,铺上百花齐放的大红毯子。毯子上面摆了一色紫砂茶具,古色古香。几个高背椅子,椅背镂空刻出了华美的牡丹。
摆几个柜子,都是漆成了鲜艳的红色。还有一张大床,四角垂帘扎上香囊,龙凤缠绵的被单。
“公子,请您先入座,边品茶边等。”
管事的御姐动作娴熟地拿起茶壶,在陈子甜面前表现了一番沏茶技艺。她的双手如翩翩飞舞的蝴蝶,动作柔美轻盈。节奏把控极为精准,快慢相间,就像是在忘我地起舞一样。
茶叶选用了上好的洞庭山碧螺春,随着茶水从壶嘴倾泻而出,便有一股清香袭人。这香味中有着特有的果香,勾得人口舌生津。
茶水初时如雪浪喷珠,漫天飞雪遮得眼前只剩一片白。片刻之间又是冰雪消融,变为一片绿意,生机盎然的春天,杯底一片碧绿。
趁着茶水仍温热,陈子甜举杯轻沾唇——旋即勾起唇角。好茶,的确是好茶!虽然就这等境界还不足以让他拍案叫绝,毕竟剑派里有几位精通茶道的师姐,他这嘴早就给养叼了。
管事微微颔首,朱唇轻启:“奴家斗胆请问公子与尊敬的楼主大人是何关系?我们这巴渝城可好久没遇上一位持粉卡的贵宾了。”
“我和你们楼主的关系啊……不可说不能说。”陈子甜抿了一口茶,故作高深地摇摇头,可爱的小虎牙都露在外面。
“喔,没事,奴家也只是随口问问。若是没事,奴家先退下去了。公子所请的那位擅琴艺的佳人暂时还有一曲没有奏完,稍后便会到,请耐心等候。若是有何需求,让侍女来喊奴家便行。”
管事向他行了个礼便退去了,陈子甜仍坐在位置上,不急不慢地喝着茶。偶尔来风花楼享受上这么一番还是不错的,想起上次去的时候——想起来就让人觉得屁股疼。
他和六师兄同行,结果被八师姐抓了个当场,拿着藤条追着他们抽啊!六师兄那个身法,一眨眼就不见了,留他一个人在那里。装可怜都没用,最后被痛打了一顿。事后六师兄倒是请他去吃了顿海鲜盛宴,满足了口腹之欲。
顺带一提,八师姐的身份就是风花楼的楼主,她的情报势力便是风花楼了。这张粉卡也是她给陈子甜的,除此之外六师兄也有一张。
至于为什么要一个擅琴艺的佳人相伴呢?陈子甜只是单纯觉得有个人弹琴会显得更惬意一点,上次的花魁就以一手七弦琴弹出了广袤草原白云悠悠的意境,牛羊慢慢游荡。
三杯茶下肚,陈子甜几乎能听到洞庭山的汩汩水声了,他闭上眼睛依靠在椅背上,轻轻地打了个哈欠。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,还伴着一个温柔的声音。
“里面的公子是否有空?能赏脸与小生相谈吗?”
“门没锁,直接进来就行了。不过我们素不相识,哪有什么事好交谈。”
“呵……那小生就进来了。至于熟不熟识,见面就知。”
踏进门来的是一位丰神俊朗、面容如玉、嘴含微笑的君子,乍一眼就给人春风过境的温暖感,面对他的时候似乎放下了心中一切防备。即使未曾相遇过,也会认为他是一位分别已久的好友,想要上去一诉衷肠。
眉黛春山,秋水剪瞳,君子如玉用来形容他也觉得有所缺失。身上还有着一股儒家的书卷香气,腹含诗书给他带来的是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,万事在他眼中都不过那几种变化,自然是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。
这位美男子头戴白玉冠,两鬓垂发飘飘若仙人。身穿蓝白二色的华服,腰间别着一支玄色长笛,笛尾系着红色流苏。步子不大也没多少力道,但每一步都觉得敲在人心上一般,有股过人的魄力——或许便是圣贤之道。
陈子甜刚看见这男子容颜,嘴巴张得特别大,都能塞下一颗鸡蛋。再接着就激动地从位置上站起来了,险些把手上茶杯都给摔在桌上。
“似李!”
陈子甜激动得都口齿不清了,刚才摆出来的公子架子都没了,就像个离家多年总算见到父母的孩子,打算往那男子身上扑去。
“正是小生。子甜,这几天过得还好吗?也才分别几周,你都开始下山历练了。也怪师兄最近没有闲下来的时候,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,也不能为你送行。”
“七哥哥不用那么自责的呀,子甜看到你就很高兴了。不过七哥哥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?而且你怎么到巴渝城来了,你不是在天府城的吗?”久不见面,陈子甜开口就是一连串问题。
这男子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,正是白帝剑派的第七位弟子木子凡。目前是天府城的军师,身兼天府城城主家的门客一职,负责教导他家少爷。
木子凡先坐到了位置上,给自己泡上一壶茶,才将事情徐徐到来:“这次跃龙门我是陪少主一同前来,他也到了相应的年龄,并且我还要趁机物色优秀的青年才俊,拉拢到天府城来。至于如何发现你的,那子甜可就太小瞧你七师兄我了。”
他轻抿一口茶,现在有些凉了,味道并没完全锁住。
“这城内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,要发现你还不简单。况且你还用了六师兄的身法,正巧我当时正往这边走来,轻而易举地就感测到云中流风那特殊的波动了。只能说你还没学到家呐,千里奔袭而不惊动一草一木,这才算是上乘境界。”
“哎嘿,没办法呢,谁叫七哥哥那么厉害。”陈子甜吐了吐舌头,接着问道,“天府城的少主厉不厉害啊?什么境界?跟我比起来如何?”
“算是可教之才,离气合只差临门一脚,在今年这批修士中算是遇不到多少敌手了。但若是子甜你要插上一手,那他就不足为道了——像你这样的妖孽,哪有人能跟你相比啊!”
木子凡轻轻地弹了下他的额头,而陈子甜则表现得是一脸骄傲,小孩子就是喜欢争强好胜。特别是听说这位少主是木子凡辅佐的之后,他就有了要一较高下的打算。
“对了,子甜你似乎找到了伴啊,居然和刘家这代的独女交了朋友。只可惜她的天赋还没觉醒,到了这个年纪还只有炼骨的修为。这次跃龙门她可就危险了,只凭那把傲龙吟还不够让她取得好成绩。”
“在七哥哥面前还真是没什么秘密呢。不过放心啦,就算她不行那还有我在,稀里糊涂混上个前十总没问题的。”
“你最好提防一点,这次有几个大派都是大动干戈,派来了门派内的长老为他们年轻一代的几个小辈护航。你可别被人家抓个正着,倒时候惹出麻烦还得由我来给你收拾。”
跃龙门虽说是年轻一代的海选活动,但是并没有限制已经有门派的人来参加。这回那些大派让弟子来参加,也弄不懂他们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。但总归难度就上去了,普通人与从小就坐享丰富修炼资源、上乘功法的天才是没法比的。
木子凡接下来与陈子甜闲聊了一会儿,两人互相敬了几杯茶。又喊来了那个擅琴艺的佳人为他们奏了曲,虽说她被这两人的容貌迷得有点神魂颠倒,但也没出多少岔子。
“小生也要走了,在这就先祝子甜好运了。顺带着我要提醒你一声,虽说没有人说下山历练时不可加入其他门派,但你还要注意一点,大师兄或许会不高兴的。你可以写封信给他探探口风,若是不行你就断了念头。”
木子凡已经走到了门口,又回身向他叮嘱道。眼里满是温柔,全剑派上下都差不多,就是宠爱这个小师弟。
“知道啦,七哥哥就不用担心了。大师兄成天就想着修练,哪会关心这种小事,不过我明早就给他写封信去。”陈子甜朝他招着手,“那就先告别啦,以后记得来看我,我也会记得到天府城来的。”
木子凡走了几步,背影快消失了,似乎觉得少说了些什么又补上一句:“明日你可以去四处逛逛的,找那些招收新弟子的门派问问他们的要求,方便做个参考。”
“嗯,明白!”
在之后,木子凡便真走了。也没人陪陈子甜聊天了,他觉得无聊也让那个弹琴的佳人走了,差不多自己也该回去了。
否则明日刘惊鸿早晨一推门,发现自己不在床上,只有大开着的窗户。她准得以为陈子甜被人贩子给拐走了,到时候提着刀去砍人就不好了。
至于那种种事情,等到明日再说。出去逛逛是免不了的了,不仅是看看各大门派,也是刺探一下这次来的人的水准。方便他事先做好计划,到时候能省点力气就把他们一网打尽。
跃龙门?他陈子甜不把龙门给拆了就算好的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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